关于米园的事情,康远明是从沈小红嘴里知道的。
先要讲讲沈小红的父亲。
其实不说不知道,一说出来,好多人可能都熟悉他。苏州曾经有过一个特别能吃的人,后来被人写进了书里,出了大名。写书的人还给他起了个名字,叫做“美食家”:一个十分好吃的人。
那可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好吃。对于这个人来说,活着的意义很简单,一点也不抽像。既不是为了共产主义事业而奋斗,也不是为了发财致富,更不是为了活着而活着,而是一个字:“吃”。吃就是题纲契领,其它全是附着的皮毛。穿,那是为了防寒保暖,保证肠胃正常地蠕动,有利消化;住,那是为了遮风避雨,可千万不能感冒发烧,因为对于敏感的味蕾来说,那可是致命的损害。
至于女人,这个好吃的人只喜欢一种女人──
一个能把他的肠胃管理得服服帖帖的高级女厨。
对于吃,这个人有着各种各样的讲究,其中有一样就是早上吃面。人家吃面,简单关照声“硬面、烂面、宽汤、紧汤”也就算了,但这个人不是。这个人吃出了精。只要他一进朱鸿兴面店的大门,有个手里提块白毛巾的小跑堂就会迎上来。
“嘿,赶得真巧,又是头汤面!”小跑堂满脸堆笑地打着招呼,然后用手里的白毛巾利索地拍打两下椅背,高声喊道:
“来哉,清炒虾仁一碗,要宽汤、重青,重交要过桥,硬点!”
沈小红的父亲就是那个手提白毛巾的小跑堂。
因为吃面,小跑堂和那个能吃的人结下了渊源,就也跟着吃到了很多美食。后来那个好吃的人和一个水平相当于饭店一级厨师的漂亮女人结了婚,还进行了一次著名的请客。那次请客时,把清炒虾仁放在番茄里、三套鸭,以及那个不放盐的汤,甚至“美女托菜盆,飘飘河上来”的妙笔,几乎都有着小跑堂的一些点子。
世界上的事情常常就是这样的:小精跟了大精,结果自己也成了精。
小跑堂自立门户,后来竟然还掌握了一门绝技:吃花。
康远明第一次听沈小红讲做花宴、吃花的事情时,也不大相信。康远明说,那是电影里的事,哪有真吃花的。沈小红就连忙说:真的,是真的,我也吃过的。康远明这才有点半信半疑。
沈小红讲,其实吃花这种事情,在苏州很早就有了,不过是种禁忌,一般人是不知道的。因为听说有些花吃了会乱春心。
讲到这儿,沈小红不由又有点脸红。她说她父亲也是很偶尔才知道的。有一次,他跟着那个特别能吃的人去石湖吃船菜,隔壁船上是个以前大户人家的姨太太。那姨太太已经很大年纪了,也喜欢吃船菜,她手里拿着螃蟹腿,嘴里咬着白鱼肉。后来就聊了起来。原来她也住在玄妙观后面的巷子里,“我经常看到你的!”她满是青筋的手翘成一朵兰花,对沈小红的父亲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