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明亮马上说:那就有劳九斤大妈了!
九斤大妈临出门时对张圆满说:莫急,莫急,雷一嫂啊,若真遇了魔障,解不了,也就顺遂天意了,下年再生过嘛!
雷一嫂一听这话,脸就变了色,紧紧把婴孩抱在胸前,说:这伢子能有么子事啊,不就是没哭出声嘛?莫咒他了,他可是个有寿的人!
回到家的谭七少爷吃饭的时候先是对父亲讲了日本人的动静,又讲了汪精卫的动静,那是他从长沙打探来的,他好几个同学都在省政府做事,消息灵得很。他说日本飞机对重庆轰炸得很凶,老蒋躲来躲去躲,不过军队倒是收复南宁了,算是好消息,二十天之前呢,汪精卫在南京成立国民政府,当主席了,说到这里谭四滚子就说“汪主席这叫英雄识时务”,随后谭七少爷就说到了佃户雷家的稀罕事,雷一嫂生了个儿子不会出声。
谭四滚子腆着肚子嘿嘿笑,对儿子说:那是怕时局啊,时局悬喽!
管家老金也嘿嘿嘿笑,然后咬着七少爷耳朵说:雷一嫂又见了么?一直细皮白肉呢,庄稼地再怎么干活也晒不黑。
金有德说这话是瞅着七少奶奶没有上桌才放出胆子来的,要是给七少奶奶听见,那可少不得又要撕他耳朵了。七少奶奶肚子大了,这个月都是佣人端饭进房伺候的,一天一大碗乌骨鸡汤。
谭七少爷兴致好,回咬管家先生的耳朵说,那婆娘奶水足吗?
金管家说这倒不知道。
谭七少爷发话说:我去看看她。对佃户嘛,也该发点慈悲心!
谭四滚子瞪眼说:七伢子,你少动一点歪脑筋!
儿子喜荤,老子最清楚,每次去长沙,说是办事,火急火燎,其实“群芳阁”、“怡红院”没少去,老子最怕儿子没节制。
三天后,谭七少爷有了个大胖儿子,这是两个儿子夭折后的第三胎,一过秤八斤八两,谭家上下合不拢嘴,谭七少爷自然更是得意,在吩咐管家上县城求人排了八字以后,为儿子取名喜宝。
谭七少爷抱着喜宝的锦缎襁褓,边踱步边对床上坐月子的老婆皱眉:你看你脸,肿得年糕似的,看人家雷明亮的婆娘,生一个伢,身段模样还那样,生第二个伢,身段模样还那样,管家就那么说的!
七少奶奶一听这话脸就变色,一会儿就抽答起来,说死不要脸的,在长沙逛窑子,染了花柳病,回村了还盯着人家老婆!
谭七少爷越看自己老婆越不顺眼,他对金管家说我怎么这么背运,老婆抢进门的时候还水灵灵的,不比人家雷明亮的婆娘差,肚子一大这脸就成红薯了。
金管家说少爷既这么有心怎么就不去佃户家看看,于是三天之后就陪着谭七少爷踩着雪到了雷一嫂家,把半篮鸡蛋搁在雷家的破木桌上。
圆圆红红的鸡蛋让七岁的再伢子馋得咽口水,他拿起一个闻闻,又拿起一个闻闻,生鸡蛋没有粪味有香味哩。